难忘贝藏松（二）-张弦的财新博客-财新网

从1999年到2005年，我曾4次带着选手参赛。一向方向感极其迷糊的我，也能大模大样地在贝藏松当向导了。虽然这儿有公共交通，但是步行也不费多少时间，而且沿路看看店铺、风景和人，是很愉快的事。

每年九月，贝藏松的音乐节就是一年一度的节日。大大小小的店铺外，悬挂着音乐节和指挥大赛的小旗，商店的橱窗里张贴着宣传画，就连餐馆里桌子上的杯垫，也是同样的印刷品。

这几届比赛的班子里，音乐节主席伊夫—马里.勒赫曼和音乐总监米歇尔.博尔德里是固定的。在评委里，由于每届都是由贝藏松交响乐团担任1/8轮的演奏，所以贝藏松交响乐团音乐总监彼得.查巴（法籍匈牙利人）每届都担任评委，其他的评委从世界各地请来，没有重复，有时6人，有时7人，主席多是历届贝藏松比赛的获奖者。

中国的选手在贝藏松的赛场上相对比较稚嫩。几乎每一次我们选手的年龄都是最小的，而且以在校学生为主。在这几届在北京预选赛胜出的选手中，只有张铮是从学校毕业后在专业院团（中国歌剧舞剧院）任职的指挥。这样一个级别的指挥大赛，缺乏乐队指挥的实践经验，差距一下子就显出来了。特别是面对外国乐团，心虚气短的状态非常明显。再就是语言，无法用准确的、丰富的语言去说明意图和调动乐队，这就使自己指挥的实际水平打了折扣。这两点就是我们的选手前进的障碍。

1999年我们第一次在北京办预选赛时，还有几个现在已经是国内有名的指挥来参加。当时只有张铮入选，其他人纷纷落马。后来的几次选拔，这些专业院团的指挥反而都不来了。究其原因，一是工作太忙，二听说是顾忌面子：因为在国内的指挥界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和一定的地位，在众多熟识的老师和同学们面前落选“很没面子”。

这真是非常令人惋惜的事。因为三十多岁的年龄已经比较成熟了，手上又有乐队，条件多好啊！每一届贝藏松的获奖者、应该说是绝大多数入选者都已经是职业指挥了。他们或在乐团做助理，或已经是职业乐团的音乐总监，有的甚至指挥过5、6个乐团。毋庸置疑，他们有指挥乐队的丰富经验，这在他们的简历上就可以看到。

2003年，北京预选赛碰上了非典。法方提出让所有的亚洲选手都到彼得堡或直接到贝藏松参加预选，而中国选手则无缘参赛。我想，鉴于我们和法方的友好合作关系，是否请他们通融中国选手以录像方式预选呢？在其它指挥比赛中，这是第一轮比赛通用的方式，但贝藏松比赛却无此先例。组委会最终同意了我们的要求，这就为中国选手又争得了一次机会。

那次预选赛是在4月，北京还处在非典的高峰时期，我带领外联部几位同事勇敢上阵。比赛地点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大礼堂，请学校协助录像，指挥系的同学自己弹奏比赛作品。当时人人戴着口罩来，进门要量体温（我居然是35度！）。上海的一位选手在来之前就被隔离了一周，几乎天天吃方便面。冒这个险是否值得？我想在场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惴惴不安。

偌大的礼堂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十来个人。录像进行的很顺利。把录像带寄到法国以后，终于有了成果。组委会再次选上了陈琳。

我每一次带选手到贝藏松，都在赛场观看比赛。看着选手们风格各异、形态各异的指挥，听了一遍又一遍相同的音乐，随手记下感受。记得2001年带陈琳和夏小汤比赛的时候，因为他们的住处离赛场很近，我就在中间休息的时候跑（真正的“跑”）去给他们报信儿，告诉他们如抽签到哪首，是从哪里开始、又到哪里截止，如果我不熟悉这首乐曲，就记下旋律。这样可以让他们在余下的准备时间里临阵磨枪更有针对性，权当帮个小忙吧！

在我经历的几次比赛里，眼看着中央音乐学院的陈琳迅速成长起来。第一次她被选上是1999年，还是指挥系的三年级学生。到了贝藏松，1/8轮就被刷下来了。在之后的两年中，她发奋努力，还被小泽推荐，到美国上了坦格伍德指挥大师班。2001年，她就像变了一个人，从精神面貌到专业技艺上都焕然一新，语言也没有负担了，在所有的选手中显得光彩夺目，一下子就跃进了1/2半决赛。2003年，她仍然一路领先，进入半决赛，成为耀眼的明星。

总监博尔德里这样评价：“她很年轻，但非常有天才，我目睹了她的进步和成长。所以她对我来说, 就像是一件纪念品, 永远也不会忘记。”斯特拉斯堡乐团首席、一位女小提琴家（她在音乐会上出色地领奏了《谢赫拉查达》）说：“陈琳的指挥清晰，有力度，有激情，我们都很喜欢她。”03年的评委会主席塞尔吉.科米西奥那(1956年贝藏松大赛第一名获得者，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时，曾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指挥了香港青年管弦乐团的庆典音乐会)说：“她在预赛时指挥的巴托克的《乐队协奏曲》非常好；复赛中，对勃拉姆斯的《第三交响曲》缺乏深层理解；勃里顿的《仲夏夜之梦》，有时感觉游离于歌剧音乐之外……。但她已经开始，有充分的时间发展，有着光明的前途。” 05年的评委会主席马迪阿斯.巴默特说：“她很有天才，还有很多机会。”

最近得知，陈琳应邀成为上海交响乐团的助理总监，我由衷地为她高兴，为她祝贺！我相信，这位有实力、有灵性、有品德的姑娘，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功。

比赛使中国年轻的选手得到了机会和锻炼。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的学生说，他们为了准备这个比赛，一年几乎上完了四年的课，足以说明这个比赛对他们学习的极大推动。入选选手到了贝藏松，站上了国际比赛的舞台，第一次指挥国外乐团，还得以观摩从世界上选来的不同风格、不同流派的指挥选手，这种机会就更加难得了。

中央音乐学院非常支持贝藏松比赛的亚洲预选赛，每次的场地都设在那里。指挥系主任俞峰更是全力以赴，动员大家都来参与，组织学生们一起上课。正是因为在家门口的方便条件，所以“初生的牛犊们”都摩拳擦掌、搏上一搏。我们也在组织工作中获得了经验，为能够输送优秀的选手到国际大赛上而倍感欣慰。

像贝藏松这样的音乐比赛，我们能够拿到亚洲预选赛非常幸运，这样级别的预选赛在中国恐怕也仅此一项，对于中国音协来说绝对是个殊荣。当初，似乎得来全不费功夫，但如果没有陈其钢的出面，肯定拿不到手。而今年的预选赛，中国音协却轻易地放弃了，消息传出，使很多音乐界的人惊诧不已。